2011年12月31日 星期六

書摘四:《達爾文生平》、牛津論戰、承認並不可恥

在弗朗西斯編輯《達爾文自傳與書信集》時,達爾文夫人愛瑪事先審閱了“自傳”的手稿。她反對把其中許多有關親友的姓名和對他們的評論以及達爾文對宗教的看法公諸於世,因為愛瑪是一位篤信宗教的人。後來發表的《自傳》,有四分之一的篇幅被刪掉了,特別是其中達爾文明確反對宗教的觀點幾乎全部被刪掉了。達爾文在原作中提出,上帝如果恩德無量,人世間爲什麽會有那麼多的痛苦呢?《聖經》的經文用以嚇唬人的是,凡不信仰基督的人們,都要永世受到懲罰,“這真是該死的教義!”這比他痛駡奴隸制,有過之無不及了。

直到1957年,《自傳》手稿的全文單行本,才第一次由蘇聯科學院出版社譯成俄文出版。後來,1958年,達爾文的孫女諾拉·巴洛(Nora Barlow)也根據《自傳》手稿,編輯《達爾文自傳,1809—1882年,原稿未刪本》,由倫敦科林出版社出版,其中尚有附錄和註釋。本書的《自傳》就是根據這個版本翻譯的。

…………


在英國,除了書面論戰,還出現過一場激烈的舌戰,那就是科學史上著名的“牛津論戰”。1860年6月30日,在牛津博物館圖書室,外號叫“油咀薩姆”的韋柏福斯主教對達爾文的進化學說進行總辯論,會場擠得水泄不通。主教精神飽滿地做了半小時演說,惡毒地嘲笑了達爾文。他越說越起勁,話鋒一轉,導向全力支持達爾文的赫胥黎,對他進行人身攻擊,因為達爾文沒有出席這次會議。主教得意洋洋地問道:“我願意問問在我身旁的、當我坐下時要把我撕碎的赫胥黎教授,關於他相信人類是從無尾猿傳下來的問題的問題,無尾猿究竟是他祖父一方?還是他祖母一方?”

赫胥黎當時三十五歲,正處於精力充沛的頂峰,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小聲向身旁的人說道,“上帝把他交給我了”。於是發表了支持達爾文的長篇演說,用科學的事實駁斥了主教的宗教偏見,接著嚴肅地說出了廣泛傳誦的一段話:“我曾斷言,現在我再重複一遍,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因為他的祖先是無尾猿而感到羞恥。如果有一個祖先使我在追念時感到羞恥的話,他大概是這樣一個人,即:他有浮躁而善變的性情,不滿足於他自己活動範圍內所取得的令人懷疑的成功,偏要插手於他不真正熟悉的科學問題,結果只是用胡言亂語把這些問題弄得模糊不清,而且用一些強詞奪理的離題話,並巧妙地藉助於科學偏見,把聽眾的注意力由爭辯中的真正焦點引到別的地方去。”這番鏗鏘有力的答辯使得主教啞口無言。

後來,宗教勢力眼看無法消滅進化論,進化論反而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整個意識形態領域;於是教會便採取調和的態度,企圖減輕壓力。達爾文去世後的第四年,1886年,在他的銅像揭幕典禮上,一位大主教竟然宣稱,進化論和《聖經》毫無矛盾之處。當時在場的赫胥黎聽到這番別有用心的話之後,轉過身去,向他身旁一位生物學家說道:“親愛的朋友,你看,有一天這些先生們還會用火刑把我們燒死,說我們不夠激進哩!”無獨有偶,在達爾文去世一百多年後,羅馬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宣稱:“迄今為止受到敵視的進化論(根據這種理論,所有的生物都是從簡單的形式向複雜的形式演化)和天主教有關上帝創造人類的教義完全可以相容。”教皇還宣稱:“如果人類的肉體起源於先他而存在的有生命物質,那麼他的靈魂乃是上帝直接創造的。”另一方面,有些傑出的科學家如法國的德日進(P. Teilhard de Chardin)是一位晚近堅持進化論思想的重要人物,他不斷強調進化的意義,將它置在高於一切理論和體系之上的統領地位。他主張科學事實遠比宗教教條重要,應按照事實的邏輯來解決問題。但他承認“在我們頭頂上的世界頂峰有某個愛者和被愛者的可能性、真實性。”這“某個愛者何被愛者”無疑就是上帝的代名詞,德日進避而不用“上帝”來稱呼它,而稱之為“歐米伽點”。他還斷言:“宗教和科學乃是同一完整的認識活動的兩個密不可分的方面或階段。只有這一活動能夠包括進化的過去與未來,對它們加以研究、測量和完成。”德日進的這種調和科學與宗教的觀點,主張科學與宗教的統一,便給科學的進化論投上了一層陰影,儘管德日進對人類學、古生物學、考古學和哲學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儘管他的重要著作《人的現象》對科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可以看出,企圖調和進化論和宗教的矛盾是當前西方國家裡的一種社會傾向。

衍感:承認,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然而,不願意承認的人,爲了尊嚴、爲了面子,則寧願歪曲明擺的事實,使之符合自己的口味(例如後來發展的“神導論”,即明顯可見此種鄉願式的調解姿態),進而大言炎炎,蠱惑人心,說到最後,連編造者本身也深信不疑了。——這一感想並非全然針對特創論、物種不變論或進化論、變異論而發,縱然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是亡是至,天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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