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3日 星期日

明月夜,短松岡



有個淺顯——或者說,是後知後覺——的發現:台灣中文學界的學者尚專,大陸中文學界的學者尚博。

當然,這是概論而言。


當年在業師指點下去讀章學誠《文史通義》有關博約之論,雖然目前也只讀過兩遍(當時業師說最少必得三複),但是,對於約(或謂專)與博的取向、去向,至今仍心有疑義,無法定措。大抵的讀書習慣,好聽來說,不限於一隅,泛覽博觀,轉益多師——這受的自是業師的燻炙。奈何先天不足加上後天疏懶,行年至今,越發發現一直以來所著意於虎形的描摹,得出的卻只是犬樣——飄渺地旁翻側看,膚泛難以深入。固然,如此讀法心靈還是非常暢快。不過的不過,目前跟隨的指導老師,雖知道我的讀書脾氣,明裡沒太干涉我怎麼讀書,在暗裡,卻還是可以嗅出“你要先專精,把眼前的領域弄通,自成一家後,才好去博覽旁涉”的味兒。

恰近日與胡曉明師聊到台灣、大陸學者的這一現象,問其所以然。老師說,台灣中文學界受日本影響頗深。日本漢學界把漢學當做域外之學、非關本土的,因此,若一個學者鉆進一個領域後,那麼終其一生大概就會一直在這領域越鉆越深。師以謝靈運研究為例,言日本漢學界能寫出一本四、五公分厚的專書來,這在大陸學界幾乎少見。而大陸學者(尤其是經歷過文革的這一輩,新一輩大概也少見了),本身就在大陸,所做的研究與自己有切膚之義,尤其四處行旅時,會碰到許多古代遺跡。面對曾經滄海的古哲先賢,懷思古之幽,發哲之嘆,自必難以將自己設限在深框之內,惟精惟一地格物致知。

聽說,在這裡研究古典的學人,尤其如今六十歲以上甚至是上一輩的,一般都懷有陸機、庾信情意結——哀江南、歎南渡、思北歸,而“陽消陰息,故天步屯蹇;否剝成象,豈足多譏”,夢裡實裡,上下求索都無尋處。在時間的消磨下,中原之志大概只能在“翦翦輕風未是輕”中漸漸輕化了。想起那天陳平原在會議中所說:前輩學者做的,是自己的研究,研究的雖是隔朝異代,但是,所面對的情事,大抵相同。——這或許就是學者的人間情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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