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3日 星期一

阮籍可學而嵇康不可學

阮籍的任性,或者說,發瘋,是可學的;嵇康,雖然也是愛怎麼樣便怎麼樣,不過,相對於阮籍,還是沒那麼瘋。退一步說,在眾人面前,嵇康是嵇康,所以即便是任性,卻不是發瘋,他只是喜歡這樣,不喜歡那樣,純粹而簡單。而阮籍的任性,大半時候,是做給觀眾看的。嵇康,則是本來如此,不需觀眾,這是仙氣:有你在,我也一樣,沒有你在,我還是一樣;俺看你不順眼就是看你不順眼,俺不想跟你說話就是不想跟你說話。蓋仙氣者,乃自小經歷所涵養也。涵養須用漸,這世上從來沒有漸悟頓悟之別而只有漸修然後才會頓悟,支道林乃至後來慧能所自以為的明心見性,如果沒有間中的漸修,又哪來的頓悟。至於神秀的說法,則更又是多此一舉了。話扯遠……於此想說的是,沒有嵇康小時候的經歷,而說自己愿學嵇康,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結果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阮籍之可學,在於他本就是個規規矩矩的人,與泰半自小就受教育思想暴力的俗物們一樣,都是從禮義廉孝悌仁學起。嵇康之不可學,一首幽憤詩已解釋一切。簡單地說,就是自幼無父,少年天才,兄母溺愛,博覽群籍,不學儒術,無師自通,唯好老莊……就獨好老莊這一點,讓他自小便習染超塵脫俗的仙氣,即便直到自己臨死前一夜,呆在監獄中,也仍然幻想著出獄後要怎樣怎樣地采薇,怎樣怎樣地養壽,生活上的一切物質享受,壓根兒不放在眼裡,故言賤物貴身。禮法云云,亦同樣壓根兒視而不見,後來人一句加諸竹林諸子公然踐踏禮法的駡名,可大大冤枉了嵇康,他才沒興趣去踐踏呢——只是,說他踐踏就踐踏唄,他才不在乎。阮籍則是徹徹底底的一個凡人。正因為他是凡人,從原本的守規矩到最後的發瘋,這在有意畫虎的後人來看,就是很好的進路——從一本正經到裝瘋賣傻,誰不會?只是,沒有他那時代所背負的十字架,卻裝瘋賣傻,在更後來人的眼裡,這些人,則又更是傻上加傻,簡直就是蠢物一個了。